那一場戰役算得上兩敗俱傷。

兩邊的陣容都亂了, 薩爾貢侯爵想要擾亂奧斯本軍心，可奧斯本那翻撕破臉皮的話卻是把他自己這邊的軍心給亂了。她說得那樣淺顯直白，最底層的農奴也聽得懂, 他們也會忍不住順著奧斯本的話思考——他們願意呆在這個位置上嗎？

如果不願意，那他們有什麽辦法改變嗎？

以前或許是沒有的, 可是就在剛才，那個克萊斯特家的貴族小姐似乎為他們指出了一條新的道路。

雙方都失去了鬥志, 在這樣的情況下, 雙方戰鬥草草收場, 可這並不是結束, 在他們鳴金收兵之後，以克萊斯特領和薩爾貢領為中心，一場關於階級和性別的討論迅速擴散開來。

奧斯本的表情始終保持著平靜，任自己的手下如何議論都沒有給他們一個眼神。只是在最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前, 她忽地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手下的幾個人說道：“我說話算話，會憑著自己的力量帶領大家走到我們夢想的道路上。可你們如果有誰覺得自己能比我做得更好, 那我也隨時歡迎你們對我的挑戰。”

她關上了門，也關上了身後貪婪覬覦的幾雙眼睛。

奧斯本當然沒覺得依靠自己的一番嘴炮就說服所有人對她言聽計從。她女性的身份暴露之後, 一定會有無數人不服不忿, 想要用武力壓過她或者用陰招暗殺她好取得她的位置。一切光明正大的武力挑釁奧斯本都是不怕的，她早就借著這兩年跟謝小將軍練就了一身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好本事, 可要是有人要對她耍陰招, 那……呵呵。

奧斯本進了門, 恭恭敬敬請出了葉懸光, 然後撲通一聲就跪下去抱住了葉懸光的大腿骨。

“冕下！”她情真意切聲淚俱下地呼喊她的名字, “現在只有您能幫我了！我走到這一步凝聚了您和我共同的努力和心血, 您一定不想看它毀於一旦，對吧？！”

葉懸光：“……”

其實毀了也沒啥，看她現在這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她有點想要換契約者，真的。

葉懸光問：“你想要我怎麽幫你？”

奧斯本說：“啊，對您來說太簡單了。謝先生和金先生不是能夠隱藏身形瞬移到任何地方嗎？我想請他們到我的城堡附近看一看，找出那些想要對我耍陰招的老銀幣們。然後您再把他們拉入夢境如此這般，我們就能將其中一部分不穩定因素解決於未然！”

葉懸光：“……這個操作，仿佛似曾相識？”

奧斯本興高采烈：“對啊！金先生曾經抱怨過，在當年聖拜倫的時候，您就是這樣讓謝先生摸清了當時的聖城加德敵人情況，然後直搗黃龍滅了他們滿門，才害得他被迫當場投敵。我覺得您簡直太天才了，所以還想麻煩冕下能割愛幫我這一次……”

葉懸光：“……”

她很久都沒說話，繃帶中露出的那只黑黝黝的眼睛一直沈默地盯著她，一直看得奧斯本都有點心裏發毛打算另想辦法了，就在這時，葉懸光緩緩開口：“謝如期不能給你，金可以。”

“欸？”

“隨便你怎麽用，往死裏用都行！”

既然在背後吐槽老板被她逮到了，就不要怪老板痛下殺手了。把你發配分公司幹上一段時間，你才能體會到總部是多麽的溫暖，這都是老板給你的愛啊！

於是，還沒從被當成肉盾擋火的精神創傷中愈合的金先生，又從快樂的死宅中被薅出來，連夜派往了聽墻角前線。

三天之後，克萊斯特領中密謀著搞事的一群人在睡著後再次進入了夢境。

他們之前也是多次進入過夢境參加過各種培訓的，因此對突然入夢也並不驚奇。只是當他們看清面前的畫面時，卻都一個個楞在那裏。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教學場地，他們也沒看到自己的老師或者同學，面前是很多穿著奇形怪狀鎧甲拿著各種武器的人。他們站在燃燒的大地上，正在大呼小叫著放出光芒炫目的各種法術。

“聖光照耀——”

“光明火球術——”

“吃我雷霆神劍！去死吧惡魔！”

天空中是一道巨大的身影，流淌著巖漿的黑紅石塊拼接成讓人毛骨悚然的巨大陰影，它朝著地面上渺小的人類發出咆哮，每一次噴吐火焰，都會帶走無數人的性命。

這些人就是在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被空中炎魔的第一波噴射帶走的。

他們和一群之前一起戰死的人回到了一座山的腳下，茫然地聽著周圍一片罵罵咧咧的聲音。

“我金護臂掉了！狗比奧斯本我日你媽！煞筆死亡掉裝備和經驗的設定，你拓麻就會在山上看著點喊加油，你設定吹那麽牛逼，倒是自己來上啊！”

“唉，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夢了，罵奧斯本有用嗎？這煞筆設定是噩夢之主搞的啊。”

“煞筆噩夢之主！我還知道這炎魔也是祂塞進來的呢！誰說罵噩夢之主就不能罵奧斯本了？這兩個一丘之貉狼狽為奸，遲早有一天做成NPC被我們打！”

他們茫茫然聽著周圍的人對著奧斯本和那位惡魔冕下一通亂罵，然後麻利地收拾了自己殘缺的裝備又氣勢洶洶殺向那邊的戰場了。

而這個時候，天空中的炎魔也發出了一聲咆哮：

“葉懸光——待我離開這裏，我定要率百萬魔軍，殺穿深淵找你覆仇！我要把你和那個奧斯本的靈魂抽出來，日日用地獄之火煉上百遍！”

打算搞事卻誤入夢境的自由軍士兵：“……”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夢，為什麽奧斯本的名聲在這裏臭成這樣？

山頂上的奧斯本也和下面的人差不多一樣困惑：“冕下，我記得我是請求您在夢境中盡可能消耗他們的精神，讓他們白天沒勁給我找麻煩。為什麽你會把他們跨越夢墻拉進這麽一個連貴族都沈迷的夢境裏？”

“因為貴族有沈迷的可能，他們沒有。”葉懸光冷靜地說道，“我沒給他們加載這邊的游戲系統，所以不管他們怎麽努力，都沒法升級學技能搞裝備。”

奧斯本：“……”

她這段時間跟葉懸光學了不少黑話，也瞬間理解了她這話是什麽意思——每個夢境（游戲）的內核都是不同的，自由軍他們所在的夢境是個種田教學唯物主義世界，走的是歲月靜好畫風，可貴族們則從一開始走的就是哈利波特與第二次世界大戰風格，一群只會種田的麻瓜來到這裏，就好比帶著消消樂游戲系統打DOTA，任你把屏幕搓出火花也沒人家那個游戲配置。

太毒了，人怎麽可以這麽毒！

什麽？始作俑者是個惡魔啊？那沒事了。

奧斯本手下打算搞事的人和之前的貴族們一樣，最近被夢境折磨得精神恍惚。奧斯本也沒有浪費這段時間，她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軍隊重整組合，等到夢中的惡魔終於再次消失，結束了每天晚上被無盡屠殺的日子，那些回過神來的陰謀家們也已經被調離了核心位置，稀釋了手中的權力，再也沒了搞事的資本。

葉懸光聽說奧斯本正在暗戳戳想著把這些人派到前線當炮灰，幹脆弄死省心。

什麽叫做人間之屑啊，她一個惡魔都做不出來的事，全被人類王者給做到了。

失去了最後一件制勝法寶的薩爾貢也終於在越發兇猛的自由軍攻勢下亮出了脆弱的腹部。

“冕下，您要幫我！”薩爾貢雙眼赤紅地對忒彌雅說道，“您不是偉大的惡魔嗎？就不能用來自深淵的法術把那些賤奴全部殺死？”

他滿頭大汗，手腳冰冷，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成竹在胸的樣子。忒彌雅看著他這恍若喪家之犬的模樣，憐憫地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辦法。”

“為什麽你會沒有辦法？！你不是魅魔嗎！你連那些強大的貴族都能魅惑住讓他們為我所用，為什麽就不能也魅惑住那些賤奴，讓他們全部對奧斯本倒戈一擊？！”薩爾貢狂亂地吼道。

“你將強弱搞反了，你認為強大的貴族，才是靈魂最虛弱的那一方。”忒彌雅說道。

魅魔天生具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可那是建立在個體靈魂虛弱的前提下。如今那些自由軍的士兵們，像是都被一種力量洗腦了一樣，堅定地信任著，無畏地前行著。且這種力量是以集體形式存在增幅著的，或許個體祂還有可以操控的空間，但當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時，便如同無堅不摧的鋼鐵，很難再被她的力量撼動。

而且她曾遠遠看到過，就連最開始那個和其他貴族一樣虛弱的奧斯本的靈魂，此刻也變得更加堅固。她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野心，誓要打破所有牢籠建立一個新世界，這種野心甚至可以將她自己也煉化，化作一塊鍛鐵融入她的那個新世界中。

人類的漫長歷史上，以前也有過這種變化，那無一例外都是發生在社會大變革的時期，變化之後就是新生，那也是最不適合惡魔們在人間活動的一段時間。

這種改變讓忒彌雅感覺到不安，也加劇了她的危機感。

也許是時候離開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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